查看更多

奥糍

热天午后

DOG DAY AFTERNOON

 

操,操心理评估。你中弹——这已经够难受的了,而得到的回报却只是该死的心理评估;很多人都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死掉了,你知道,这是为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厉害人物需要付出的代价。倒不是说艾格西认识这些怂蛋,操他们的,他才不在乎。但你想想,你丢脸地中弹了,生死未卜,白光劈头盖脸压迫上来,没有玫瑰花没有丝绸更没有白兰地,你从未像现在这样等不及要再多活上一段日子,几年或者几个月,这不重要,总之不是现在,不是今天。操,这时候是不是积极一些比较好?那让我们想点有意思的东西吧,例如派对,朗姆酒,夹心棒棒糖和你完好的屁股。梅林说忍受剧痛时要把注意力移到某个具体的点上,越尖锐越好,帮助集中注意力转移疼痛什么的;这就是艾格西现在看着的地方了,某个巨大钟面的秒针的锋利的尖头。哇哦,梅林的袖子里总是有好点子不是吗,天佑女王——枪击仿佛八十年代的朋克乐队演出现场。而你——倒霉蛋安文,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却只能想到见了鬼的心理评估。

但这一秒足够长了,奇怪,这一刻你的视线理应被落下的汗水蒙住,配合着火药的气味将午后拆解成颜色不同的光束。但你没有,多奇怪啊,是不是有人刚刚说了关于不眨眼比赛的什么?“嘿,别眨眼睛,我能给你一切。让我们永远停留在这个操蛋的下午。”艾格西不记得自己答应了,但他他妈的没有在坠落。总结:游戏的主人是个该死的独裁者控制狂。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好人;如果他人不错,允许艾格西在这漫长的一秒钟里自由活动,年轻的特工想,他要站起来握住悬浮在空中的子弹,你知道,像个蠢毙了的超级英雄或者救世主。

但这不好,超级英雄会变老然后被残喘的暴徒杀死,救世主——更糟糕了,他们总是搞砸系列电影的最后一部。所以,不,谢谢,再见子弹时间。艾格西觉得就这么挺好,就让他安静地待在下落的抛物线上;他需要独处的时间,你明白的,把脑袋里的狗屎理清楚,就像很多惊慌失措的作者编剧以及失败者们试图做的那样——显然他们努力得还不够。

在到他终于看腻秒针针尖还需要多久?艾格西不很清楚。但显然这种时候还执着于“多久”就是很蠢的一件事情;我操,看腻了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就看着吧,假装它是塞纳河上浮动的落叶或者伍尔夫公寓墙上的蜗牛。这是个钟不是吗?嘿——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艾格西自己也不记得了;报应像偏头痛,说来就来——事实上报应就他妈的是偏头痛。高密度长途飞行和酒精和酒精和阿司匹林和酒精,耶。

为什么不好好睡一觉呢,如果有人这样问,显然艾格西可以说“为了世界和平,女士”然后看起来像个胆固醇偏高的混球。可事实就是放屁,他大概为了拯救世界豁出去过一次两次,但艾格西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关心这种问题。他睡不着,哪怕现在他拥有永恒的一秒钟,艾格西都发现自己悲哀地无法睡去。

但艾格西本人毫不紧张,他要趁现在没人唱反调自封作失眠专家,并且会在自传开头揭露他的事业起步于哈利刚死的时候。哦,狗脸岁月,暴徒生活。说老实的他倒在主卧室床上时甚至连床单都没换过,操,如果世界要下地狱我也要带上这张床单,或许还有枕头,艾格西认定了要更松软的那只——枕头中央有着诱人安眠的小小凹陷;哈利看上去是那种睡眠质量很好的人。你看就是这样,艾格西睁着眼睛徒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两头大象身上,一只叫做失眠一只叫做哈利,转眼它们就在房间里把艾格西当接抛球玩,残忍地践踏着艾格西混乱的脑壳和空荡荡的胃袋。处理悲伤的过程仿佛清扫凶案发生现场:你不想处理但又不得不。你知道的,鉴于最后一切都会被必然的歇斯底里弄得更糟。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理应平静地等死而不是去试图补救或挽回,就像艾格西面对自己的前半生那样。但是梅林似乎不那么认为,具体表现为他总是很乐意清扫别人的(字面意思上的)凶杀现场并乐此不疲地让艾格西也加入进去。哇哦梅林真的需要一个健康的爱好是不是。但是上一次梅林试图和他展开一场男人间敞开心扉的谈话时不小心醉倒了——那还是他们不知道哈利还活着的时候,最后苏格兰人什么都没说出来。酒鬼醉酒的场面向来壮观,艾格西陪他的老伙计在酒吧坐了一夜。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龙舌兰的话,艾格西猜想他要听到的大约是诸如人生还长要珍惜自己向前看之类的娘炮屁话——感谢龙舌兰!可话说回来谁会把喝大了的咖啡因成瘾者的鬼话当真啊,拜托,爱惜自己忘了你的前任暗恋对象,去做个水疗然后放任这颗行星因为某个疯子的一时兴起烧成灰烬——这话由梅林来说就太可怕了,尽管艾格西隐约觉得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某天梅林会穿着花衬衫和沙滩短裤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世界末日可算到了来吧让我们火速前往夏威夷岛在夕阳下疯狂地操全世界之类的;那一定将会是一件绿底的花衬衫,这从根源上令艾格西感到恐惧。总之——梅林没对他说太多什么,艾格西对此深表感激(龙舌兰啊)。事实上艾格西知道有很多事情梅林都没和他说,大概是觉得可以让艾格西少一些压力,例如各种各样的财务报表,哈利一周一次的心理测评结果和射击训练成绩;或者他只是想用信息空白折磨艾格西。顺便说一句后者总是很容易就能达到很好的收效。梅林真的非常讨厌。

 

好吧,现在艾格西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如果他倒霉到足以撑到下一次心理评估的话,现在他大概准备好要谈谈哈利了。他看着那根静止的秒针的末端点,然后哈利家那些看起来就很贵的瓷器突然在他耳边碎裂。坏兆头,他想,操。

 

但这着实没什么好谈的,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艾格西爱上了个有钱佬,有钱佬超酷,有钱佬可能也爱他,接着有钱佬死了,有钱佬回来了,艾格西紧张愤怒同时开心得恨不得马上献出自己的屁股——得了吧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人们花了十年把哈利波特拍成电影,事实上这整个故事只用二十个字就可以结束了。

这是不是很操蛋,寻找坠入爱河的诱因就像试图解读罗夏测试一样充满不确定性,因为你永远搞不懂一滩高深的狗屎。因此艾格西从不吝惜于说出“爱”这个字,高频率的使用通常意味着廉价,意味着艾格西才不在乎,当然更不会因为得不到等价回报而被伤透他那颗只有一点点大小的可怜的真心。所以来吧,艾格西爱上了哈利。就像这样,心理评估中要避免使用黏糊糊的修饰词;当然更要避免像个闸门坏了的消防栓一样说出那些失眠的深夜或者白天,说出他破窗而出时有多么想合上眼皮无限放大坠落的瞬间,说出他在淋浴时如何巧妙地破坏身体上幼嫩的血痂好让那些见鬼的伤口愈合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就是他的凶杀现场,在无数次试图杀死自己却又失败之后和他碎得稀烂的自尊一起被藏在他的漂亮脸蛋底下。接着太阳会升起来。游戏时间到,亲爱的,微笑。

艾格西不想做那种讨人厌的娘娘腔,他的裤兜里装满了会爆炸的玩意儿没有地方再放得下一把小提琴。他逐渐对假笑表现出了极大地天赋,这是好现象,扑克脸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等于韦德威尔森的红色紧身裤。事实上他可能真的会向梅林要一套红色吸烟夹克,不时之需,你知道的。艾格西已经建立了足够的自信以这种稳固而不健康的循环长期扮演混蛋。他纸牌城堡非常安全,除了肝硬化以外艾格西所向披靡,直到哈利。不公平对不对,哈利哈特一如既往地悠哉坦荡,就像他提前知道了每一件事一样并诚实地保持冷漠;就像他能一次击碎艾格西的外壳当然也能做第二次。他们面对面沉默地站立仿佛命悬一线的对峙。哈利的头发粗糙地修剪过了眼睛大略地治疗过了,他表现得并不悲伤也不惊喜,这让艾格西无暇再去战战兢兢。这不公平。艾格西站在火刑架上,绝望地意识到有东西正压迫着自己的肺腔,膨胀,膨胀,要撑破肋骨;哈利看着他就像艾格西是某个在地铁上不小心撞上的不相干的人,就好像他们是那种一句不咸不淡的“抱歉”就能解释清楚的关系。是的,你为什么不愤怒,我们放弃你了我放弃你了,我让你在疯子脚下的土地上变质氧化,你不失望吗?说你对我失望了因为我没有找到你,说我做的不够好,说你不得不留下让我看上去不再像悲惨的贫民窟狗屎。求你——

艾格西想现在他一定是在下地狱了。他的后脑勺被好好拥抱,以一种仁慈悲悯的方式,仿佛一场对睡眠的献祭。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就像当他越过宽阔的会议桌越过摇摇欲坠的生活越过太多空洞沉默看进哈利唯一的清晰的瞳孔时,他几乎要说他们是相爱的那样。哈利有红茶一般颜色的虹膜,偶尔遮掩左眼的动作令人想到马拉攥紧字条的左手,他告诉艾格西他有脆弱的胃部。在这一秒钟里,就是这样画面让艾格西认为他也是被爱着的。

他试图挣动腿脚,什么都没发生。这让艾格西有些懊恼。

什么都没发生,时间哪怕连一秒都没有逝去。然后呢,艾格西忍不住想,你也有过这样的一秒吗,哈利,在某个闷热的午后披着满是枪药的皮肤被白光围住时。在那逃离残酷现实的一秒钟里,你或许直视泡菜先生的小眼睛然后扣动扳机或许打开书房的窗户允许伦敦的潮气亲吻你或许懊恼你遗产上的某条项目还不是你满意的样子,或许你在这一秒睡着了因此并不感到疼痛,或许你也想到过我。我是否该问问你的,如果我能顺利从心理评估师那里走出来的话。嘿,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种奇怪的联想?当我不得不想到‘朝菌晦朔’(ephemeral)时,总要咬着舌头尖把‘灵光顿悟’(epiphany)咽回喉咙里。

 

热浪猛扑回来,艾格西捕捉到硝的味道。重力重新对他敞开怀抱,艾格西象征性地在空气里挥动几下四肢,接着子弹进入皮肤。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愿意承认自己不太舒服,他过得不好,他应当要上一段假期和几双乐福鞋。好的,新计划,艾格西闭上眼睛等待晕眩降临,他要趁热天没过去的时候在某个下午出门买回许多冰啤酒。他会出很多汗,问题们都可以等因为当前阳光刺眼。在这之前他要在浴室撸一管,射在瓷砖上射在浴缸里射在镜子上射得到处都是,就像他除了喘气之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他是世界之王。就像他十五岁那会儿一样。

 

 

fin.

 

 

 

 

 

 

 

 

 

 

 

 

 

 

 

 

 

 


评论
热度(24)
©奥糍 | Powered by LOFTER